小曼今年十七歲，在著名的Band1女子中學就讀中五。護士診所的顧問護士告訴我，小曼的媽媽急忙找他，指小曼在香港進食很差，體重驟降五公斤有多，所以住在深圳的她排除萬難來到香港檢疫後，旋即前往看望女兒。她發現女兒好幾個月每天只吃五百至一千卡路里食物，在視像通話裏極度隱瞞，更不斷在厭食群組內把自己「成功」消瘦的圖片上載，與其他人比較，交換厭食心得。在網課的情況下，老師並不察覺她由一月開始的這幾個月期間，體重及進食都出現問題。由於新冠肺炎導致停課，學校已沒有社工監察小曼吃早點及午飯，令她變得「隱形」，學校及媽媽都很難監察她厭食的情況。
經過顧問護師安排下，媽媽千辛萬苦帶她來兒童及青少年精神科覆診，小曼身體極瘦，BMI只得十四，心跳很低，只有四十多，情況危急，需要立刻入院治療。但小曼堅持拒絕入院，缺乏病識感，說她沒問題。她已經不再如往常一樣注重學業，腦海中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思考厭食、扣喉及過量運動的規律，做少一點就立刻怪責自己，好像停不下來，被厭食病魔控制了她的身心。她亦用情感勒索，要脅媽媽作為監護人不可以要求及同意她入院，更警告媽媽如果要她入院的話，就會恨媽媽一世及傷害自己。最後，經過輔導及支援，媽媽的內疚感得以減輕，並讓她理解到這對女兒來說是生死猶關的決定，最後媽媽從小曼的最佳利益出發，終於堅持並同意小曼入院。由於小曼現在只得十七歲，還未成年，最後我們在媽媽的堅持下，順利收她入院作深入治療。
小曼入院檢查後，不單止發現BMI只得十四，血壓及心跳率偏低，其他驗血報告包括血色素、白血球、肝、腎功能及電解質等，全部都出現異常，還有肌肉流失及骨質疏鬆的問題，身體狀況需要完全卧床休息。我們要小心跟進她的身體情況，亦要小心跟營養師計算她每日進餐的卡路里及所需的補充劑。首階段的治療主要讓小曼提升體重，阻止身體繼續衰竭，重新建立受損的器官及流失的肌肉與骨骼等。要防範小曼身體對攝取過多食物產生後遺症，我們將增重目標定為每星期零點五至一公斤，要循序漸進，不可以揠苗助長，身體要回復到正常BMI多半需要數個月時間。
第二階段要由專責護士支援她進食，減低她進食的焦慮及規條，令她每次進食時可以慢慢減低厭食症的心魔，及引致的罪疚感，慢慢恢復正常進餐，及重拾肚餓的知覺和感受食物味道的能力。第二個目標用的時間較為漫長，有些患者出院時仍會害怕進食，需要在家庭及學校裏繼續受到照顧、督導及支援進食。第三階段是心理治療，要明白及分析小曼厭食症的成因，包括個人、家庭、社交和學校等因素，再考慮適當的心理治療。由於小曼父親長期在外地工作，與她關係疏離，但是爸爸卻主導全家人的生活，所有事情都由他作主。他對小曼學業要求尤其嚴格，要她跟自己以前一樣，有國內尖子的成績，要她百般努力，無論在成績或課外活動上都要取得第一。媽媽只能從中好言相勸，因為在家中媽媽跟小曼只有作為姊妹一樣的地位。我們給父母提供厭食症家人的支援輔導，可是爸爸因為工作總是缺席，亦堅持自己對小曼的要求。對此，我們將會跟父母討論後續的家庭治療，希望可以從中將小曼的家庭地位架構重入正軌，不過這應該是她將來出院後繼續門診治療的方案，對她來說，是一個漫長但可以治本的旅程。
陳國齡醫生 │ 香港精神科醫學院副院長，及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精神醫學系榮譽臨床副教授
圖片來源：Pexel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