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給人的感覺是浪漫,除了因為與生俱來會發光的特質引人入勝之外,漫長的幼蟲期之後進入大約只有七天的成蟲期,然後再奮力發出最耀目光芒吸引異性交配,以達成繁衍後代的天職,更是浪漫得近乎淒美。至於世間上還有一個人,選擇把凡塵統統拋諸腦後,奮身保護這些緊緊扣住他心弦的昆蟲世代相傳,以螢火蟲的福祉為幸福,這種一往無前、為愛而生的勇毅和深情,又要比人世間任何一種情書更叫人動容。
專注做一件事,花時間把這件事做到極致,這是成為專家的基本道路。畢業於中大心理學系的麥肇峰,原是漁護署保育員,因為工作關係,常常有機會接觸大自然。他發現香港有很多千奇百趣的野生動植物,例如不同種類的貓頭鷹及豹貓等,而這些野生動物的數量正不斷下降。
「當時的團隊主要負責夜間考察工作,我開始探索螢火蟲及其他野生動物的足跡。後來,我開始對環境教育的工作有點意氣闌珊,故此啟程到日本流浪,在福岡的旅途上遊到環保首都——小倉,那裏有一間螢火蟲館,由一位七十歲的老人家管理。當時的我不懂日文,而這位爺爺也不懂英文,但我們很神奇地靠着一支筆及一張紙,書寫漢字溝通,為了讓我更瞭解日本的大自然環境,他更特別載我上山俯瞰這片土地,並帶我觀賞當地的螢火蟲——幾百隻螢火蟲在我身旁飛舞,那景象令我終身難忘!他知道我仍未計劃當晚的住宿,就邀請了我去他家吃飯及留宿。後來,我從報紙上的漢字得知他是日本殿堂級保育螢火蟲先驅者中村光男。」
拜日本保育螢火蟲先驅為師
麥肇峰遂向中村光男拜師,學習復育螢火蟲技術約一年,決定回港嘗試復育螢火蟲。當時他選擇在林村開設螢火蟲館,奈何林村到了春天會種植很多桃花,而桃花往往會吸引很多害蟲,每隔數天就需要噴殺蟲劑驅趕,一噴就會煙霧彌漫。過了不久,有一位在大嶼山大浪村經營有機農莊的村民炳嫂發了一張螢火蟲的照片給麥肇峰。「我一看,是雌光螢!那是日本一種立法保護、亦是在香港首次發現的螢火蟲,我當時大感驚奇,便馬上走訪大浪村。當時我全部積蓄已投資在林村,身無分文,幸得炳嫂仗義相助,願意照顧我食宿,讓我繼續在此地做研究,一做便是四個月。猶記得當年的重陽節,不少村民回到村裏拜山,於懲教署工作的村長對我這個年青人大表好奇,當他知道我從事螢火蟲研究工作,便決定要支持我,以特廉租金把房子租給我,令我可以在此成立香港螢火蟲館,進行保育及教育工作。」
螢火蟲透過光聯繫彼此,光害卻會淹沒螢火蟲自身發出的光,令牠們難以求偶及繁衍下一代。
麥肇峰表示:「香港的螢火蟲約有三十多個品種,而日本則有五十種。但考慮到香港的面積比日本小得多,相較之下,我們的螢火蟲品種比例其實比日本高。話雖如此,香港的螢火蟲品種數量雖多,但個體數量卻少,光害、污染,甚至土地發展問題皆對螢火蟲的居住環境造成很大影響。我在二零一零年於飛鵝山考察時,那裏一支街燈也沒有,四周一片漆黑,一晚可以看到過百隻螢火蟲,唯路政署在二零一一年於山上安裝了多支街燈,影響了螢火蟲在山脊及山谷裏聚集。光害對螢火蟲會構成很多傷害,間接令牠們消失。螢火蟲透過光聯繫,尋找伴侶及交配,當燈光淹沒了螢火蟲自身發出的光,就如同滅了牠們的聲音,令牠們找不到伴侶繁衍下一代,加上一百隻螢火蟲裏只有大概五隻能夠在野外存活整個生命周期,光害會令牠們的數目越來越少,繼而消失。」
香港螢火蟲數目銳減
「我們曾在大埔滘的河溪做過數據比較,二零一零年時,一晚可以看到八十隻螢火蟲,但現在只能看到約十隻。螢火蟲數目銳減可以有種種原因,例如,我們到郊外觀看螢火蟲也會影響牠們的居住環境,因為山路往往非常窄,我們很容易會踐踏旁邊的草叢或青苔,影響螢火蟲棲息及交配的地方。若然在觀賞時用電筒照射,更足以影響牠們當晚求偶及繁衍下一代的機率。不少人可能覺得螢火蟲消失只是令香港少了一種物種,但牠們其實是健康環境一個重要的象徵。在五、六十年代,殺蟲劑及化學肥料尚未普及,農夫會視螢火蟲為重要夥伴,因為牠們在幼蟲期以吃蝸牛為生。隨着化學用品在八、九十年代慢慢普及,這些生物隨之消失,螢火蟲更是首當其衝。」
香港螢火蟲館內設有介紹螢火蟲種類、食物及成長階段的展區,讓參觀者進一步認識螢火蟲生態,提高對螢火蟲的保育意識。
母校支持建螢火蟲教育廳
位於大嶼山大浪村的香港螢火蟲館遠離市區,如欲探訪,必須攀山涉水——先搭船到長洲,再到芝麻灣,沒有陸路可達,卻無礙有心人的雅興,到訪人士達七千人。而麥肇峰的心願,是建立一個平台讓大家正確觀賞螢火蟲,改變大家視觀賞螢火蟲為一種娛樂的既有觀念。後來,麥肇峰的母校校長、老師和校友參觀了螢火蟲館,看見他的堅持和努力,決定予以支持,將學校的木工室改裝成螢火蟲教育廳,讓麥肇峰在那裏做研究及展示,把這份精神延續給他的學弟學妹,以及公眾人士。
「學生會在每個小息前來照顧這些水棲昆蟲及螢火蟲。我希望可以透過這個計劃培養孩子的責任感、教導他們尊重生命及如何面對死亡。這一代的小朋友不少都沉迷電子產品,飼養螢火蟲正好讓孩子培養同理心、學習尊重生命、明白生死有時。我們飼養的螢火蟲除了會用作研究,亦會放生於我跟渠務署一起合作修復的河溪,繁殖下一代。」
「我不主張帶大家觀賞螢火蟲,反而希望教導大家欣賞大自然的美態。很多人對昆蟲的觀感都是骯髒或會傷害人類,其實昆蟲對人類有很大用處,如蜜蜂為我們採蜜,螢火蟲則擔當着環境的指標。昆蟲在生態系統擔當重要角色,很多人會想到驅趕蚊子的方法就是用蚊油或農藥,但一個重視保護環境的國家會反思生態系統到底缺乏了甚麼,繼而修復。我們希望透過成立水棲昆蟲觀察教室培養下一代對昆蟲有不同的觀念,不但不抗拒,更明白昆蟲對我們的意義。此外,我們的導賞團會有三個環節:首先會用二十分鐘介紹螢火蟲保育,然後進內觀賞螢火蟲及其他水棲昆蟲,學習如何餵飼,到最後會做一些有關螢火蟲的小手工,例如用紙粘土做螢火蟲模型或摺紙。」
小朋友可透過飼養螢火蟲培養同理心,學習尊重生命。
提高公眾保護螢火蟲意識
「馬來西亞及泰國的熱帶氣候很適合螢火蟲生長,可以說是螢火蟲的樂土。台灣、日本及韓國亦花了很多心力保護這種昆蟲。我的工作是要改變香港人視觀賞螢火蟲為娛樂的心態,讓大家知道螢火蟲其實很脆弱,我們不應該用燈去照牠們,簡單來說,就是提高公眾對保護螢火蟲的意識。我希望把這份意識延伸到下一代,像這個教育廳就是一個很好的平台。我希望將來每一個小朋友都能明白螢火蟲不單單是一點光,而是一種精神。試想想,很多人會到海灘撿垃圾,但其實撿完後垃圾會在第二天再湧現,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治本的方法是要讓每一代人都明白自身有責任保護環境、保護海洋,不亂拋垃圾,而螢火蟲正是健康環境的象徵,我們要細心保護牠們,讓他們在山野繼續發光發亮。」 ~ 許芷茵